当喜剧演员成为总统：73%的乌克兰人为何将国家命运押注于一张“白纸”？

2019年春天，乌克兰政治舞台上演了一出现实比戏剧更荒诞的逆转。 一位在热门电视剧《人民公仆》中扮演总统的喜剧演员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以创纪录的73.22%得票率，将掌权五年的“巧克力大王”波罗申科赶下总统宝座。这个结果让国际观察家大跌眼镜，却深刻折射出乌克兰民众对传统政治精英的彻底失望与绝望求变的集体心态。 这并非一场对泽连斯基个人能力的盲目信任投票，而是一次针对腐败、经济凋敝与战火难熄现状的激烈抗议，是近四分之三选民用选票喊出的“我受够了”。

波罗申科执政的五年，被许多乌克兰人视为希望不断破灭的五年。 2014年他上台时高举“脱俄入欧”旗帜，曾让民众期待国家能走向繁荣与稳定。 然而现实却走向反面。 经济持续衰退，到2017年乌克兰人均GDP已跌至欧洲末位，普通民众生活艰难，养老金微薄，物价飞涨。 更让民众愤怒的是腐败的猖獗。 波罗申科本人作为“如胜”巧克力厂的老板，被指利用总统职权为自家企业谋利。 前线士兵甚至收到了劣质防弹头盔，生命安全沦为腐败的牺牲品。 这些行为让民众看清，在部分政治精英眼中，私利远重于国家与人民。

与此同时，乌克兰东西部地区因语言政策等问题矛盾加剧，东部俄语区民众生活受到影响。 持续多年的乌东部冲突未能解决，战火消耗着国力与年轻人的生命。 到2019年大选前，波罗申科的支持率已跌至谷底。 民众对传统政客的空洞承诺已彻底厌倦，他们渴望一张全新的、未被旧体制污染的面孔。

泽连斯基正是在这种极度失望的社会情绪中，如同一道微光出现。 他毫无从政经验，这反而成了他的优势——他不是旧权力结构的一部分。 他的竞选策略也别具一格：没有复杂的政治纲领，而是穿着便装深入市井，用直白语言承诺打击寡头、终结腐败、寻求和平。 这些口号精准击中了民众的痛点。 他主演的电视剧《人民公仆》中，那位因痛斥腐败而意外当选总统的中学老师形象深入人心，让民众不自觉地将戏剧中的希望投射到现实中的泽连斯基身上。 对许多选民而言，选择泽连斯基是一场无奈的赌博，他们的心态是：国家已经被传统政客搞砸了，换一个局外人试试，情况难道会更糟吗？

泽连斯基的当选，反映了乌克兰社会一种强烈的“反建制”心态。 民众对政治精英集团与经济寡头勾连滋生的严重腐败问题深恶痛绝，对无休止的内部争斗导致经济民生问题长期无法解决感到绝望。 在民众看来，泽连斯基代表着一种打破旧格局的新可能性，一种新的希望。 他的高票不仅打破了乌克兰东西部选民对立的传统投票格局，在各个选区都获得广泛支持，更创造了乌克兰选举史上的得票率纪录。

然而，治理国家远比出演电视剧复杂。 泽连斯基上任后，迅速面临严峻挑战。 他缺乏执政团队，需要组建自己的政治力量。 乌克兰实行议会总统制，总统权力受到议会、政府及国内寡头等多方制约，想推动改革举步维艰。 他承诺的反腐并未能根除痼疾，其身边人也曾被曝卷入离岸公司等争议。 在东部问题上，他虽展现出比波罗申科更柔和的姿态，呼吁与俄罗斯直接谈判并推动落实明斯克协议，但冲突并未真正平息。新冠疫情更是让乌克兰本就脆弱的经济雪上加霜。

随着时间推移，泽连斯基政府未能取得民众期待的重大改革成果，社会不满再度滋生。 2021年3月的一项民调显示，仅有12%的人非常认同他的政策，多达53%的人持不赞同态度。 当初那些满怀希望投票的年轻人，仍有不少不得不继续远走他国谋生。 民众推翻了一个旧的失望，却不得不面对新的、复杂的难题。

2022年2月俄乌冲突的全面爆发，彻底改变了泽连斯基的角色与命运。 战争初期，他拒绝离开基辅，身穿军绿色外套出现在街头视频中，誓言保卫国家。 这一形象使他重新凝聚了乌克兰社会，支持率一度飙升。 他利用其表演天赋，频繁向国际社会演讲，为乌克兰争取援助。 战争将他塑造为一位坚定的战时领袖。

但战争也带来了新的严峻考验。 前线局势焦灼，兵力不足，西方援助出现疲劳。 2024年5月，他的五年总统任期在法律上届满，但因战时状态无法举行大选，其继续执政的合法性开始受到国内外讨论。 与此同时，关于其权力过度集中、尤其是其亲密助手叶尔马克影响力过大的质疑也日益增多。 战争持续两年多后，泽连斯基面临着与2019年截然不同，却同样艰巨的政治挑战。

回望2019年那场历史性选举，其核心驱动力并非泽连斯基个人的魅力或能力，而是民众对旧体制与旧政客的彻底否定。 那73%的选票，更像是一张针对波罗申科及其所代表的政治生态的“罢免票”。 乌克兰民众的选择，是在走投无路困境下，对改变所能做出的最激烈、也是最无奈的表达。 这从来不是一场轻率的娱乐，而是一个国家在深重危机中，于绝望里试图抓住的一线微弱曙光。 泽连斯基的上台，是这种绝望与希望的复杂产物，他的执政历程，无论是早期的挫折、战时的转变，还是当下的困境，都始终被这场选举所蕴含的民众巨大期待与深刻焦虑所缠绕和定义。